第四章 苏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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渊冰厚三尺,
这时那苏姓男子忽然回过头,冲我明澈一笑:“容三小姐,我叫苏勖。你也请记住我的名字,我叫苏勖。”
容画儿走在最后,狠狠地盯着我,鄙夷而痛恨。那钉子一样的目光竟扎我不由收回迷离的心事。
原来一切真有天命安排,我投到容书儿的躯体内,绝非偶然。
苏勖和东方清遥一道,显然是东方清遥带来的朋友,身份必是不低,必然都算是贵客了吧,谷容城多半会在凤荣厅的前厅相待,我自然更不可能到凤荣厅去了。
但那个苏勖分明猜出我不是傻子,假如他告诉了东方清遥和容锦城我不是容书儿,他们会怎样对待我呢?
那是螭纹古玉!
我心如松柏,
可我怎能让人知道我只是一个占据了容书儿身体的灵魂?
但我确定它就是我的那一枚护身古玉。它的形式和每一处纹理,都和千载以下一模一样。
而容画儿还在幽怨叹息:“算了,别跟她说了。她都听不懂的。她……她实在是太可怜了。”
我想再见见那个像极景谦的东方清遥,和那个似已识破我身份的苏勖。
容锦城的夫人女儿,甚至包括他的姬妾,都在后面的凤荣厅的后厅吃饭,团团圆圆做了一大桌子的人。但我却从不在其中。我只是一个连父亲都看不过去的白痴,走到哪里,都只会丢容家的脸。
落款是一个人的私章,古篆体。我古文功底不错,可还是辨了很久,才看出是“李道宗”三字。
里面有一块丝帕,包着一样东西。
素雪覆千里。
想什么呢?我会回去的,一定会。
他不会喜欢容书儿,容书儿只是一个白痴而已。但他不会弃下容书儿,因为容书儿是东方家的责任。
完了,这个人,一定发现我不是容书儿了。
我摩娑良久,将玉贴身藏好,然后去看那块丝帕。

君情复何如?
可是,我何时才能回到我的世界?
刺绣旁,很漂亮的几行字,中规中矩,十分养眼。
这块玉,就是引子,是它把我引来的!
说不准会以为我是一个夺走容书儿生命、借尸还魂的恶魂,找上一堆法力高深的法力来把我打个魂飞魄散。
唉,你又跟我争什么?我只是一个游魂,一个正想法子离开容书儿身子的游魂。
容画儿咬住嘴唇,微笑道:“我爹爹到底没看错啊,东方哥哥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。”
这个箱子,好像太浅了一些。而且,古人不是很喜欢故弄玄虚,把重要物事放在暗格之中么?
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古玉,眼前的未来道路一下子明亮许多。
而那位苏勖微笑道:“她真的什么都听不懂么?”
我一见到那样东西,心里震颤得差点停止呼吸。
我花了许久,终于打开了那只暗格。
那几行字是:
我开始头疼。
苏勖如星子的眼睛更是晶亮了,他又笑了一下,分明的意味深长,然后对我挥了挥手。
而它,会不会如引我来一般,再将我引出大唐,回到我和景谦应该属于的时空?
李道宗?这名字又是很耳熟。
东方清遥在叹气。听得出,很真心的惋惜。看来性情也是和景谦一样的温和善良。如果不能回去了,嫁给这样一个人,应该也不错吧。
我想看看东方清遥酷似景谦的微笑,并确认苏勖知道了多少关于我的事。那最后意味深长的一笑,委实叫我不安。
我现住的这间流芳轩,古色古香,很有一番大家气象,本来应该是容家的原配夫人带了女儿住的,箱柜极多,但必早必整理过了,大多是些旧衣裳,颜色早不新鲜;簪环首饰,亦有一些,一看便知不值钱。翻到压在最下的一个小柜时,里面除了有着几支笔砚,看来不错,可惜我的毛笔字并不好,也不懂得欣赏狼毫还是别的什么毛做成的笔,所以这些东西对我一无用处,不由很是失望。正打算搁在一边离去时,忽觉有点不对。
我当然没睡。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故意扯得很乱的头发和衣服,弄得很脏的手和面容,却并不难看。甚至可以说,容书儿原该是个长得很端正的女子,只是长期的疯傻使她的神情死板,目光呆滞。如果我愿意,凭籍我从小的文学素养和家庭教育,我可以让这具身体散发出和我的本体一样文雅清静的气质来。
我的螭纹古玉,居然出现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!

西藏,吐蕃,大雪山,法师,螭纹,古玉。
我远远看过凤荣厅,很整洁很敞的地方,桌椅高大,纹理很美,雕工也好,应该是花梨木的,各类陈设也是很是奢华,其中有一种瓷瓶,是一种温和的润青,多半便是书上记载的“千峰翠色”瓷器了。我甚至想过拿它换钱,这样珍贵的文物,价格一定很高的。再一想,贞观年间的唐朝市集之上,大概它还远不是文物吧!何况我的灵魂能回到我的时空就很不错了,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?
丰富得绝对不像一个白痴的表情。
丝帕洁白,那么久的年代也不见发黄黯淡,质地显然极好,映得丝帕一角处一枝横斜的梅花俊逸妩媚,红艳潇洒,几可闻得到那梅花上传来的淡淡幽香。看手法,很像现代的苏州刺绣,而且是最有名的双面绣。绣梅的女子,绣功一定不弱。
我傻笑着流下口水,心头却微微地疼痛。来到这个世界,居然能遇到一个和景谦如此相象的人,这是幸亦或是不幸?等我回到我的时空,告诉景谦,一千四百多年前,有一个男子,和他长得很像,像得让我感动心痛,他会作何感想?
如果她说我太可恨,说我丢了容家的脸,只怕我还好过些。这个女子,也够虚伪的。
此时的古玉还是一块新新的白玉,玉色润泽,散着温润柔滑的莹光,像那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,含情而笑。
可如果一个衣衫不整的白痴突然走进富丽堂皇典雅尊贵的凤荣厅,东方清遥会笑吗?又怎能去试探苏勖知道了多少?
心口又是一阵疼痛。
我胡乱地用衣袖擦着鼻涕眼泪,冲着在旁边守候着的丫环傻傻笑着。
我一惊,不知该保持脸上的酸涩之意,还是改变表情再装傻笑,更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身份败露后的狼狈和震惊。那么,这一刻的表情,必然丰富极了。
东方清遥低下头,道:“世伯于我父亲有救命之恩,东方家自然应该好好对待书儿。”
我的目光游离,游离得看不清东方清遥和那苏姓男子正从我身畔走过。
我苦笑,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这个姐姐,这个为着把自己嫁给东方清遥的远大抱负,不惜去伤害自己亲妹妹的姐姐。
丫环忙拉住我,说:“三小姐,还是回屋子吧。吃午饭去了。”
但这日我实在很想去凤荣厅和他们一起吃饭。
几人在众仆的簇拥下,渐渐远去。我维持在面容上的傻笑开始吃力,不由有了些酸涩之意。
草草吞了几口饭,我赶走了丫环。服侍我的那几个丫环并不伶俐,由了我关门睡觉,只要我不出去乱跑就谢天谢地了。
而且,苏勖,这个名字好似有些熟悉?是不是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个人,并被历史记录了下来?
我越想越怕,忙把衣箱笼柜一律打开,四处寻找有无甚值钱的东西,可以让我逃走之后作为一路盘缠。